瓦咩

愁心极杨柳,一种乱如丝。

【赵立春X沙瑞金】桥(八)

啊……

狐邪:

雨又突然落下来。


丛林地带的雨和北国不一样。下起雨来也像盖着一层罩子,闷得透不过气。沙瑞金喃喃念起一首诗:


“阴郁


的雨


飞着斜的目光。


电线流着铁的思想,——


象铁窗一样


清清楚楚。 ”


赵立春欣赏不来这些,除了钦佩沙瑞金的记忆力之外,只觉得一字一句都泛着冷光。


“我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起来……怎么这么黑暗。”


“就是黑暗的人写的,从黑暗里出来的人语言最有力量。不是么。”沙瑞金停顿一下,想了想咧嘴笑着说道:“那我念点别的,或许你会喜欢一点。”


“我们挺进不歇, 


为了 


死后 


也能化为 


轮船、 


诗篇 


和其他长久的事业。” 


沙瑞金不知道他死后一身尸骨能化为什么长久的事业。他开始时对那些崇高庄严名词的理解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漫流的水,然后,渐渐有了,轮廓。是那些战壕、坑道、年轻的脸庞和沉重的死亡塑造形状。如今身上颓败的气息和朝气蓬勃的改革开放时代格格不入,尽管如此,也没有这个时代同样宣泄着的信仰坍塌后的狂乱。这种经历死亡的人对整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骄子们,也许会像鲁迅戏谑新月诗人那样:咦,玲珑零星邦滂砰珉的小雀儿呵,你总依然是不管甚么地方都飞到,而且照例来唧唧啾啾地叫,轻飘飘地跳么?没有见过血从血肉里喷涌和痛苦睁大的瞳孔,对世界高呼不相信,在没有英雄的时代里想当个普通人,可不就是唧唧啾啾地叫,轻飘飘地跳么。


许多年后赵立春在恶补了一些苏联文学后才发现平静温和的沙瑞金喜欢的是激烈和尖锐的东西,比如马雅可夫斯基的诗,和你死我活的战斗。赵立春觉得在这方面沙瑞金和他是一样的,只是沙瑞金多数时候也许是在克制这种天性,赵立春想过沙瑞金靠什么来克制,他见过血,杀过人,身上留着弹孔愈合后的伤疤,脑子里有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赵立春想过沙瑞金是怎么样在历经这个世上最残酷的一面,依然保留质朴单纯的世界,仿佛有着无限的温情,他甚至会露出孩童的懵懂,对周遭事物无知无觉,自成天地。赵立春没有想过沙瑞金会在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将枪口对准自己。


到了住所门前,沙瑞金请赵立春进去坐坐。赵立春不是不想,迈出一步又犹豫,说:“你辛苦一天,早点休息为好。”


“那好,你也早休息。”


沙瑞金目送赵立春,转身准备进屋子。同时走了两步的赵立春立定,回头说:“我明天不能送你了。”


“明白。”


亚热带的太阳升起得格外早,天没亮赵立春就带领部队出发,天边发白的时候回望了一眼营地,沙瑞金可能已经登上大卡车离开。赵立春期待着下一次神秘体验的降临。


慰问团的车在弯弯扭扭的路上颠簸,这个地方,车上的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路过的人有很多这辈子都无法离开。


一路上汽车哐哐铛铛,打点漫长枯燥行程。小王看了沙瑞金好几次,终于问出压了一路的问题:“我看您和赵营长关系不错,你们认识很久了?”


“我见过他两次,要说久,也确实挺久了。”上次见赵立春是五年前,那会儿他还能打仗,还能光荣负伤。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很好奇?”


“不是好奇赵营长,而是好奇你愿意交往的人。”


沙瑞金认真在想赵立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勇敢的人。”


回到军区后不久沙瑞金接到通知,中央军委下令裁撤昆明军区。在转业军官的名单中,沙瑞金看到了赵立春的名字。


赵立春给首长敬了一个礼,挺胸离开房间,门轻轻闭上,和之前的每次离开一样。没有问为什么是昆明军区,为什么是十四军,为什么偏偏是他。尊严就是节制,就是不允许自己有多余的动作,在厄运来临的时候,眨一下眼睛都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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